初夏的午后,天空清澈而明亮,阳光透过树荫洒在大地上,形成斑驳陆离的光影。街道两旁,偶尔有车辆经过,却并不显得嘈杂。
慕青今日难得无事,便与孙铨一人捧了一碗凉粉坐在廊下边吃边聊。
“大掌柜的,眼瞅着天越来越热,这每日的操练时间得改改了,大中午的动一动就出汗,容易中暑。”
“那就清早提前一个时辰,午后延后一个时辰,让大伙儿中午补觉。三餐时间也跟着改,你看着安排就成!”
“诶!对了,衙门通知,说后街那处宅子的地契也办下来了,连中间那块空地也都给了咱,县丞下午亲自过来送文书。您把钱准备准备,我明日就去找人动工。”孙铨舀了一大口凉粉送进嘴里,心里已经在盘算如何把前后街打通,将两处宅子连成一体了。后街那处宅子年久失修,正好拆了改成操练场地,周边再围着建一圈厢房,既不违制也能增加住房。
“啊?这不好吧?怎么能麻烦人家县丞亲自跑一趟呢?还是咱们过去拿才对。”慕青却皱眉道,“人家毕竟是做官的,咱们平头百姓不能太不知礼。”
“大掌柜的,您这可就太客气了!”孙铨哈哈大笑道,“现在谁不知道您跟韩都知关系不一般呀!少爷又进宫当了差,虽说只是个八品的侍卫衔,可那也是御前的人了!您现在可不是什么平头百姓了,那是能通着天的人物了!别说一个县丞了,就是县令也未必比您有势力,他能不上赶着来巴结吗?别的不说,大门口那御赐的牌匾是闹着玩儿的吗?
不瞒您说,刚开始被韩都知逼着进镖局做事的时候,我是真不乐意,这给别人听吆喝能比得上我自己开宗立派来的威风得意吗?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还给感谢韩都知和大掌柜的看得起我孙铨,给我这个机会呢!您不知道,咱们镖局的兄弟现在在地面上有多威风!出去一说是咱镖局的,谁不得礼让三分?请客吃饭那都得排队!虽说咱都是白衣,可到哪个衙门口办事人家都是客客气气的,几乎是有求必应!就别说咱这通天的关系了,就连相府看家护院用的不也是咱的人吗?说句不恭的,我现在见宰相都比那些当官的容易!”
慕青哑然失笑:“瞧你说的,就算咱能进也不能不守规矩、想去就去啊!回头再给韩大哥和宁儿添了麻烦那就不好了!对了,李雄到江南了吗?”
“应该到了吧!现在往南边的路好走,他又是跟在那位刘钦使身边的,路上应该不会耽搁。。。。。。”
二人正说着,一个小伙计进来禀报:“二位掌柜的,外面来了一位官老爷,说是求见大掌柜的。”
“准是县丞来了,我去就行,您歇着吧!”孙铨放下碗就要起身。
“别,还是我去吧,人家既然说了求见大掌柜的,我不出面就有些失礼了。”慕青忙一边制止,一边整了整衣服,跟着小伙计到了前院。
前院倒座房专有一间是用来待客、谈生意的,一般的客人都会被请到这里等待主家出来。慕青一进屋就见一名四十多岁的白面中年人站在屋中四下打量,不由得愣了一愣。
县丞她是认识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眼前这人明显不是。
“这位先生是。。。。。。”慕青试探着问道。
那人上前一步一揖到地:“小侄韩邦杰拜见姑母!”
慕青吓了一跳,连忙避开不敢受礼:“韩先生,您是不是弄错了?我可没您这门亲戚呀!”
“没错、没错,在下乃是宫中韩都知的族侄,听闻您与韩都知乃是兄妹相称,那在下自然得尊称一声‘姑母’了!”韩邦杰满脸堆笑,心中却是无比苦涩。
想不到我韩邦杰堂堂两榜进士竟然沦落到与阉人认亲的地步,可耻呀可耻!
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韩邦杰二十七岁中进士,因殿试名次靠后,没能进入翰林院,又贪恋京城繁华,不想到地方做官,便使了关系进入向来不被看好的工部从一名员外郎做起。他为人还算机敏圆滑,又善于奉迎,平日里也算是兢兢业业,不仅负责的事情有幸没出过纰漏,手上过的钱粮账目也能做到滴水不漏。如此一来,他在工部竟然也安安稳稳地一路升迁到了侍郎的位置。
工部尚书的位置出缺后,他满心以为无论是凭资历还是论苦劳,自己都该是不二之选。可谁能料到,半路杀出个小吏出身的张荐,竟凭着一时圣眷一年之内连升数级,直接成了他的顶头上司!
如果对方也如他一般是进士底子,他也不说什么,可那人是个压根儿就没考过科举的低级官员啊!他从一进工部就认识张荐了,但从没拿正眼瞧过他一眼,因为他知道,以张荐这样的出身,勤勤恳恳一辈子,能到六品就算是祖坟冒青烟了,若能上五品,那已是顶天了。而他则不同,进士出身,只要不出大错,保底也是五品致仕,稍微能力强一点,三品、四品就不在话下。既如此,他何必将一个注定不如自己的人放在心上呢?
可谁知,就是这样一个他一贯轻视之人竟堂而皇之地坐上了工部正堂,这让他如何能忍?
更令他无法忍受地是,这位新尚书甫一上任,便让两位侍郎轮流去矿山上督工,这不是开玩笑吗?那等粗鄙之事怎么能让一位四品官员去做呢?简直荒唐至极!
韩邦杰可不会认为这是张尚书对公事认真负责,在他看来,这就是穿小鞋!是对他以往轻视张荐的报复!他为此愁得几日几夜睡不着觉,总觉得自己得罪了上司,若还在工部待下去,迟早要出事。可要转任他职谈何容易啊,陛下裁撤掉了那么多闲职,导致朝廷四品以上职位极其有限,眼下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有空余位置?为此他也没少给向栉上供,指望他能在下次有位置空出来的时候能多考虑自己一些。虽说向阁老已经不在吏部任上了,可吏部上下毕竟都是他提拔起来的,他老人家又在内阁,自然更容易说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