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属于宴决的冷冽香气将温溪包裹。
温溪睁开眼睛,从宴决臂弯缝隙里看到了车窗外一闪而过刻着“永宁镇”三个大字的石头,温溪身体一下子僵住。
再次见到那块熟悉无比的城镇石头,发生在这片土地上所有的、被可以压制、被故意遗忘的记忆瞬间复活,好的坏的一股脑钻进温溪脑海中。
双肩被搂的更加结实。
“那就不睡,趴一会吧,一会儿就到了。”男人低吶着,尾音有不易觉察的轻微颤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溪感觉车子停了下。
“先生,到了。”司机说。
听着宴决沉而平和的心跳声,温溪睁了眼睛,看到了生活过很多年的小院儿,轻声说:”宴决,这就是我以前的家。
车内静默良久,宴决低声开口:“现在也是。”
温溪喉头哽的生疼,血腥味上涌,好几秒,滚动着喉头,抽着气说:“你——”
只说了一个字,脸上便传来温热的触感,宴决感受着颤抖的单薄身体说:“我把它买了回来,这个小屋,过去、现在未来都是你的家。”
宴决将座位上的外套扯过来,握着温溪缠满绷带的手腕替他穿上,拉上拉链,戴上厚实的帽兜。
在阴郁天色中,温溪的脸苍白的像块冷玉,他红着眼圈愣愣的看着宴决,而男人握着帽檐,垂头抵上他的额头。
温溪感觉皮肤发烫,血液快速流动,他眼眶一酸,沉而闷,带着抑制不住哭腔的声音从帽兜里传出来:“宴决……”
滚烫的呼吸喷在口鼻周围的皮肤,宴决蹭着温溪发红的鼻尖,微垂头吻了下温溪微凉的唇。
“温溪,我们回家了。”
在温溪十岁,家里还有钱的时候,温国清买了镇子中心一块儿地,重新盖了少见的三层楼,用料很足,是在偏远城镇,死过人都能卖出四十万的价格的那种房子。
而房子建成后不久,温国清投资失败,家里运气似乎在这座房子的建造中,也同样被消磨尽了。
重新站在阔别三年的小院里,温溪心里五味杂陈。
熟悉又陌生的环境,硬装还是离开前的样子,但是软装从里到外全换了一遍。
一楼是客厅餐厅厨房卫生间还有一个储物间,燕一黎生病卧床后,温溪方便照顾她,就把狭小背阳的储物间收拾出来,让妈妈住在了一楼。
温溪把三层楼逛了一遍,最后沉默的苍白着脸站在一楼储物间,握门把手的手指不自觉的发着颤。
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年,燕一黎的模样在温溪脑海中开始变得模糊,而看着面前褐色木门,那些被大脑刻意忘却的记忆控制不住的重现在眼前。
握着指尖紧张的扣着把手上的花纹,深呼吸几次,用力下压,温溪打开了这扇掩藏着多年苦楚的木门。
吱嘎吱嘎。
使用多年的木门呜咽着被推开,一股凉风顿时直冲门外,温溪下意识躲了躲脑袋,冷风入喉,嗓子一时间难受的厉害。
“咳咳咳——”
啪嗒,房间窗户被关上,肆虐的狂风被阻挡在窗外。
“还好吗?”
温溪捂着唇轻咳几声,低低道:“没事。”
他抬眸看向宴决,房间关着窗半拉着窗帘,外面天色彻底阴沉下来,屋子里光线灰暗,男人就站在窗边阴影里,看不清神色,透白光的窗帘里,有一个形状奇怪黑漆的物体正朝着宴决方向伸去。
温溪愣了下,循着记忆伸手摸到了进门处墙上的开关,啪嗒,灯光大亮,冷白的灯光让狭小房间里一切都无所遁形。
母亲用过的小床和桌子早就被打砸扔掉,地面七倒八歪的躺着一堆空子板,很空荡。
情理之中的画面,但就算有过心理准备,温溪心脏还是不免触景生情的猛烈收缩。
北方天黑的很快,客厅里开着一盏暖黄的灯,在四周天色的压迫下,透着些许枯黄的晦暗。
凌冽的穿堂风不仅吹乱了满地的纸板,也掀开了温溪的帽兜,黑发凌乱的后撩着,露出苍白病恹的容颜,精致小巧的小痣失魂落魄的躺在鼻尖,站在逼仄房间的门口。
这瞬间,宴决代入在卧病在床燕一黎的视角,看着身形单薄的温溪身上压着一座山。
“温溪。”宴决滚动了下喉头,低哑开口。
温溪看着宴决的脸,微微愣怔,回忆里母亲瘦骨嶙峋的病容逐渐被男人冷清关切的神色替换,他垂了垂眼皮,抬脚踩着满地散落的纸板,走到了宴决面前。
“什么都没有了。”温溪忽然说。
温溪抬头眼圈深红一片,狐貍眼失去光彩,此刻流露着悔恨、忧郁、痛苦以及无能为力的迷茫,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困着他。
“妈妈的东西都没有了。”
“宴决,死亡和遗忘真的好可怕,什么都没有了。”
当时离开永宁镇太匆忙,除了和温苒生活的必需品,温溪只有余力带走一本相册,除此之外,一切都被舍弃在这座不得不卖出去的房子。
燕一黎的生前东西都被清理掉了,能证明这个普通平凡女人存在过这个世界上的遗物实在是太少了,除了藏宿舍储物柜最底层的相册,埋在村后墓地的骨灰。
这个世界会爱燕一黎就只剩温溪和温苒两人了,而现在,温苒也被他弄丢了,生死未卜。
宴决呼吸慕然顿住,他注视着温溪的病恹的脸,喉头不自然的剧烈滚动着,喉咙翻涌着血腥味,静静对视片刻,哑声说:“温溪,妈妈不会计较这些,只要你和苒苒还记得她,她就会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