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星辰微烁。
昌平县往北走六十里,是一片连绵伏的山脉,其中,主峰横亘百里,巍峨壮观,越往里走,越见密林深深。
秦怀允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至山林深处时步伐放缓,慢慢踏上前方落叶满地的空地,然后等行至中央时,翻身下马径直往一座白玉坟头走去。
深秋的风吹过时,带来了透骨的冰凉。
秦怀允缓缓伸出双手,抚摸着那座被十三年风雨侵蚀的墓碑,冰冷的感觉自掌心渐次蔓延至全身。他嘴角微微牵动,却未曾出声,只是闭上了眼睛,身体不自主地轻颤,仿佛那些往昔的记忆仍清晰如昨。
过了许久,秦怀允才睁开眼,低声问道:“娘,您能告诉孩儿该怎么办吗,孩儿该怎么做才能帮到她。”
“娘,您在临终之际,曾反复告诫孩儿,此生切勿涉足官场。然而,如今孩儿深感世间诸多事,仅凭一己之力实难扭转乾坤。但若选择步入官场,那便如同踏上一条不归路…”
秦怀允的声音在林间回荡,充满了无尽的困惑与挣扎。
“孩儿想,这或许正是娘临终前最担心之事,您害怕孩儿会步您的后尘,因此,您宁可孩儿一辈子碌碌无为,做个悠游自在的逍遥散人,也不愿孩儿深陷权谋深海之中。”
月色透过林间空隙,斑驳地洒在秦怀允肩头,映照出他清瘦而孤绝的身影。
对于徐玉林案,秦怀允很清楚已绝无转机,徐玉林必死。因为幕后人的目标并非徐玉林,而是叶槿容。否则,他们既然能杀徐玉林全家,又何须独留徐玉林至今?
然而,秦怀允更明白的是,在叶槿容孤立无援时,他却无能为力。倘若他身居官位,或许能为她做点什么,而不是让她独自面对。
随着行刑□□近,昌平县内氛围愈发凝重。
百姓纷纷聚集于法场前,手举血书,齐声高呼:“正义不容践踏,徐公需得清白!”呼声激越,震撼人心。
学堂内的孩童,在赵娘子引领下,亦携其手绘之作前来。画作或展现徐玉林清廉之姿,或描摹青天白日下的县衙,笔法虽尚显稚嫩,却满含对正义的向往与对徐玉林的崇高敬意。
街道两旁,商贩们纷纷挂起白幡,以示哀悼与抗议。
文人墨客亦以激昂的檄文,痛斥陷害徐玉林的小人,以及漠视人命的腐败官吏。
在这股不可抵挡的民意面前,州府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此刻,严陵坐于行刑台上,心中忐忑不安。他深知局势已非他可控,且稍有不慎,恐将引发更大的风波。
正当他心绪不宁时,叶槿容等人已悄然混入台下人群。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呼“参见长公主”,随即,百姓纷纷下跪,齐声高呼:“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严陵亦慌忙下跪,同时心中迅速思考对策。
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叶槿容却异常平静。她抬手示意众人起身,随后走上行刑台,面对百姓和官员,她字音清晰道:“良吏蒙冤,天道何愆?奸邪得逞,众生何堪!
此言一出,全场皆寂。
然而,有人却质疑:“皇室女眷,贞静自守,牝鸡司晨,岂非大谬?”
叶槿容听后,神色未动,仅平静回应:“左参政日夜兼程至此,为的就是对本宫说‘女子不得干政’的陈词滥调吧!”
夜色如墨,星辰稀疏。
一阵寒风穿梭而过,引起一阵透骨的寒意。
人群中,一人露出冷笑,嘲讽与蔑视尽显其中。他缓步向前,星光映照下,深陷的双眼透露出冷冽的光芒。
他,正是昔日的兵部尚书,现任参知政事左青松。
左青松站在人群前,目光锐利如鹰,直视叶槿容道:“徐玉林案,证据确凿,经刑部核审,圣上御批,现由老臣奉旨监斩。”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百姓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惊愕与不解。
赵振更是紧握拳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
叶槿容却并未显露惊慌之色,反而冷静而清晰地道:“徐玉林为官数十载,私产不过数两白银,几亩薄田。清廉之名,远扬四方,岂会贪腐?”
左青松眼眸含笑,却正色道:“老臣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此案已获刑部核查与圣上钦定,无可争辩。若长公主执意干涉,便是抗旨不遵,老臣也只好秉公办理,将长公主一并拿下。”
天际忽闻一阵雷鸣,随后闪电凌厉划破苍穹,似欲撕裂夜空。
“严刺史,子时已至,还不行刑?”左青松轻掠过斩首令上刻印的墨桢花纹,笑容阴冷入骨地命令道。
严陵闻言,心中陡然一震,目光先掠过叶槿容,继而望向台下群情激昂的百姓,内心纠结不已。
“即刻行刑,不得有误!”左青松再次冷声催促。
严陵稍作迟疑,最终深吸一口气,接过斩首令,高声下令:“行刑!”
在严陵的命令下,行刑台上的刽子手缓缓举起了闪着寒光的钢刀。
“本宫在此,何人敢斩?”叶槿容面色冷峻,透发出一股震慑人心的威严,这股气势在沉闷的氛围中持续震颤,犹如波纹般向外蔓延。
“长公主您要抗旨吗?”左青松面色一沉,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直射向叶槿容。
叶槿容毫不退缩,声音坚定而洪亮地道:“若本宫是抗旨,左参政便是欺君。”
左青松狂妄地笑道:“欺君乃株连九族的重罪,长公主岂能随意加诸老臣之身?”
叶槿容冷然一笑道:“关于徐玉林案,既然左参政声称罪证确凿,那么,应知晓徐玉林曾牵涉二十多年前的江州刺史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