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辰尊敬他,当然,这是建立在她相信他并不是至高教的反叛分子或者狂热信徒的基础上的。
“瑾辰,终于见到你了。”霍理微微一笑,显得很是随和。
还好瑾辰早就确认过此处没有监控,不然这样的画面被谁恶意剪辑、歪曲事实,那可就能扭曲成瑾辰她勾结至高教势力的证据了。
“我该叫您霍理,还是别的什么名字?”瑾辰略一斟酌,还是决定单刀直入。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霍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还有另一个名字——‘通灵’。”
瑾辰对这个名字不耳熟,不过她想通灵研究所之所以叫“通灵研究所”,大概就是因为他了。瑾辰不知道的是针对至高教的长期观察报告中其实是有过“通灵”这个名字的,那还是当年潜伏在至高教“白空”身边的那位卧底搜集到的一些情报。
这些情报瑾辰并没有资格知道。
“是您伪装了漆雕将军的通讯信号吗?”如果真是这样,那霍理还真厉害。
霍理闻言笑了笑,未置可否。那笑意有些复杂。
“不好意思,不能多聊了,我给你个坐标,今天晚上十点,我们可以好好聊聊。”霍理看起诚恳又温和。
但是瑾辰尚不能完全确定他是敌是友、是黑是白。至高教惯会玩弄人心,瑾辰见识过泉鸢的手段,也见识过被谎言蒙骗得团团转的黄沙星的村民们——黄沙星的“基因缺陷”事件后来也被认定为至高教所为,还有漆雕玹给她描述过的那种盛大的披着宗教外衣的狂欢仪式。
至高教就是靠玩弄人心渐渐变成爪牙隐藏如此广泛的庞大组织。
那霍理,或者说“通灵”,他看似给他们提供了如此多的至高教的机密线索,会不会其实也是一种为了某种特殊目的的伪装之下的投名状?
瑾辰在军校中学过类似的敌情心理学课程,她的理论成绩不错、实践考核也不错,但是碰上霍理,她什么蛛丝马迹都没能捕捉到。
他真的,看起来,太坦诚了。
“哦,抱歉,我可能太着急了。”霍理一眼就看出了瑾辰的犹豫。
“我只能再说一句,我想我可能知道你的父母的一些信息。不过很抱歉,真的不能多说了。你那边都要来人了。”
霍理后面说了什么,瑾辰几乎都没有听清。
她的耳中、她的脑中只不停回响着“你的父母”“你的父母”。
这是瑾辰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最初的原动力,是她辗转反侧的梦境。
她记得她小的时候,孤儿院的小朋友们其实相互也会交流自己记忆中的微薄的对生父母的印象,他们也会问她,但是那时的瑾辰将自己的脑海翻了个遍,竟都没有一点点印象。
就好像,她从来未曾见过她的父母一般。
小瑾辰越努力去回想越想不出什么,全部都是空白、空白。
而后来,她慢慢长大了,偶尔在睡梦中竟然可以窥见自己的童年的一隅,这样的梦境在她读军校之后愈发频繁。她一遍遍强迫、暗示自己,她也就能一遍遍做同样的梦。梦中的天空、绿地、阳光都越来越清晰。
唯独,她的父母,看不清面目,亮得像一团光,温柔得像一片海,美好得令她每次醒转都能湿了枕头。但是她看不清,她就无法分辨,那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自我安慰的幻想,还是真实的记忆。
可是,瑾辰也知道,人类已知的星球数以万计,要找到这样的一颗异星有多难;联邦的人口浩如烟海,要查出她的父母到底是谁有多难。
她最开始找到那颗未知星的时候,其实有一剎那,她是觉得那颗星有些像她童年时期的那颗异星的,她执意去探查那颗未知星,也有那么一些她自己的私心。
但是很遗憾,踏上那片土地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这不一样,很不一样。
她除了查阅行星资料,并没有像傅若雪那般骇入军部内网机密资料也要探知真相。不能说瑾辰不想,而是她没有一点点方向,那只能大海捞针。
傅若雪的父亲倒是一个重要的线索,也算是那么多年来,她获取的唯一的线索。不过这个线索,也断了。
瑾辰便只把这个企望深埋在心底,轻易不会再提。
因为,真的,太难了。
可是现在,有一个人说,他知道她的父母是谁!
瑾辰不可能不动容,瑾辰不可能不渴望,瑾辰不可能不上套。
即便她知道他不可能那么好心,这其中可能也有几分虚假。
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拒绝。
她真的做不到拒绝这样送到面前的线索。
她真的很想,很想,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她真的很想知道她的父母是谁,她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离开她,她想知道她是不是被抛弃的,她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是爱着她的,她想知道她曾经的家在哪里。
她真的很想,很想。
霍理确实握住了她的命门,瑾辰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更可悲的事情是,她明知道这是圈套,她还是会往里跳。
“好,我答应。”
瑾辰一字一句地说,带着些无奈,也压抑着些难以平复的心绪。
“爽快,那就晚上见了,只有你和我,你放心。”
霍理点点头,镜片之后那双清澈的眼睛干净纯粹,很好地掩去了那些锋芒。多厉害,连这都能控制。
他说什么让她放心,其实是在提醒她不要将此事告诉第三人、不要设兵埋伏他罢了。
“那么,再见。”
瑾辰说着“再见”,光屏上的画面就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