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喜一夜没睡,姜小婵一夜深眠。
第二天。
姜小婵醒来时,大汗淋漓。热烫的脸像融化在枕巾上的一滩水,她费劲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宛如把水从墨水中剥离那样困难。
她睡在妈妈的床上,能听见厨房传来的动静。
妈妈和姐姐合力做着早饭,家里的氛围平静到近乎虚假。
缓了几分钟,姜小婵才勉强恢复了理智,跟上了现在的状况。
她趿拉着拖鞋,去到厨房。
妈妈通知姜小婵,等会儿吃完早饭,她们一家一起去找贾大师烧香,顺便给姐姐求几副安神汤,她带回城市。
不愿意破坏此刻的和谐,姜小婵应了声好。
她抿着嘴,注视着姐姐看。姜大喜故意别开视线。
正想找个合适的方式跟姐姐搭话,姜小婵突然瞥见窗外有个人影。
“我去楼上换个衣服,一会儿再下来吃饭。”随意找了个借口,姜小婵匆忙跑上阁楼。
林嘉守在姜家的门口,一整晚不敢离开。
屋里静悄悄,没有传出争吵声,可他的心始终悬着。
等到早上。一个纸团从阁楼丢下来,正中他的脑袋,林嘉抬头,看见趴在窗边的姜小婵。
展开纸条,他看见她问:“昨晚,我姐跟你聊得怎么样?”
林嘉摇摇头,手臂在胸前打了个叉,跟姜小婵表示,情况不容乐观。
重新撕了张纸,姜小婵奋笔疾书。
“这事得我自己面对。等会儿我和我姐陪我妈去庙里烧香,我找机会跟她好好沟通。没事的,那是我姐,不是老虎,她不会吃了我,你不必看着我,担忧我的安危,回去睡觉吧。”
林嘉忧心忡忡,看完纸条也没有挪开脚步。他向来如此,喜欢把事揽到自己身上,将姜小婵完全挡在身后。
可他昨天和姐姐的对话已经证明了,他管是管不来的,能解开这个结的只有姜小婵。
摆摆手,她让他快些走掉。
没有笔,林嘉不能给她写字。他的手圈出一个汉堡的形状,再指了指她,做出一个咬的动作。
姜小婵了解他的意思,他在说:我做汉堡,等你来吃。
接过空气汉堡,她郑重其事地啃了两下。
这番简单的你画我猜比划之后,两个人的心情都好了一点。他们露出灿烂的笑颜,笑得尽量夸张,确保对方能够看到。
夏日的阳光毒辣,却总有几处晒不到太阳的地方,霉菌滋长。
对于林嘉和姜小婵,所有事都赶到一块了:姜小婵开学;他们尚未整理好自己真实的心意;两人关系没有调整到彼此舒服的状态;姜大喜意外的撞破与介入。
复杂的心思裹在沉重的事物中,时间刻不容缓地推着他们往前,没有一个人的感受是舒适的。
在暑期的尾声,夏天没有任何结束的迹象。
茂城的人们躲在树下纳凉,悠悠地摇着蒲扇,散步、唠嗑,吃饭,生活一切如常。
也有成堆的过熟的水果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酝酿着死亡。
短短一天之内,果子极速变质,爬满蝇虫,彻底地腐烂。
……
比茂城的夏天更炎热的,是贾大师的庙。
——踏破门槛的香客、昼夜燃烧的香烛,永不停歇的烧金炉。
庙里温度奇高,人头攒动。
丢进烧金炉的是纸,贾大师收取的可是真金白银。
“你说,找他一次要花多少?”姜小婵瞪圆了双眼。
“8888元,”孟雪梅埋着头,数着带来的钱:“这是卜卦问事的价格,一事一卦。”
姜小婵难以置信:“疯了吧!这么贵!我们哪来的钱?况且,我们有什么事要问,值得花这种价格?你问我,问姜大喜,能行吗?非得问贾大师?”
孟雪梅严肃地教育她:“别胡说,对贾大师不尊敬。我每次找他算的东西都是准的,他这儿求的药也是,你昨天一喝就见效了。”
“你可别提那个安神汤了!”姜小婵大倒苦水:“昨晚我不知道是什么,喝了一口,没多久就晕了,现在头还难受。是不是里面掺了安眠药啊?所以,这个安神汤,你又被骗了多少钱?”
“怎么能说是骗钱呢?我心甘情愿买的,这种好东西,想要还不一定有。贾大师得看跟你有没有缘,没缘不会卖你的。”孟雪梅有自己根深蒂固相信的那一套。
小空间挤满了人,姜大喜出了一头的汗。妈妈和妹妹无休止的争辩落在耳边,让她愈发燥热。
“你们在这里烧香,我去上个厕所。”
不等她们回答,姜大喜先一步离开了。
运气好,被她抢到厕所的最后一个空出的坑位。她关门之后,再进来的人便要开始排队等待。
大妈们边排队边闲聊,她们能拿出来嚼嚼舌根的,也就是身边见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