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睡梦,胸腔里?的魔心?又崩裂了数道,细密的裂痕像是蛛网裹在他心?上,好痛啊,重新长出血肉的心?脏,确实好痛。
紊乱的魔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烛龙影最后的话语就像诅咒一样在他耳边回荡,“执迷不悟,你?会?后悔的!”
后悔吗?
重烛颓然地?躺回去,抬手抚摸自?己不断溢出血来的嘴唇,无声地?笑起来。
若是找不回曾经的那些?委屈,愤怒,不安,嫉妒和欢愉,他才会?后悔。
魔心?无情,其实是不会做梦的?,重烛当初选择了拒绝烛龙影修复魔心?,任凭自?己的?魔心?被七情侵染,生出裂痕,现在便?不会后悔。
但从石头之中长出血肉的?过程实在太漫长了,他的?七情复苏的?过程也太漫长了,魔心?中的?力量还在拼命地抑制他七情的?复苏,就像之前一样,试图用沸腾的?杀念来遏止他心?里的?其他情绪。
重烛偶尔会失控,被魔心?中的?杀念完全裹挟,陷入一种?狂躁的?杀戮之中,再从这?种?杀戮中体?会到拥有随意掌控他人生死,至高无上的?力量的?快意。
这?种?快意实在太令人着迷,能让人甘愿舍弃一切去?追逐它。
重烛每一次从这?种?快意中挣扎出来时?,都像是经历了一遍生死,他有时?候也会想,何必呢?何必要这?么?痛苦呢?就像年少时?那样,无情无畏,一心?只追求力量又有什么?不好?
随之,心?中又会有一处柔软的?地方告诉他,这?样真的?好吗?无情无畏地活着,当真算是活着吗?
他的?母亲和暮霜都在心?中那一处柔软的?地方,坚硬的?魔心?永远无法共情她们的?喜怒哀乐,只会伤害她们。
每当想到这?里,他迷失在力量中的?心?神又会被堪堪拉回来,就像是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将他从那种?杀戮的?快意中拉扯出来。
他需要更多的?情感刺激,去?与魔心?对抗,但他不敢去?见暮霜,他害怕自?己再次失控,被魔心?掌控去?杀她。
“点香,把香点上。”重烛擦去?嘴角的?血,躺回榻上。
外间有人听见了他的?话音,掀帘进来,看?了一眼已经歇了烟气的?香炉,室内的?血腥味浓郁,让他有些?担忧,“尊上,你要不缓一缓再入梦吧?”
重烛闭着眼,没有动弹,又重复了一遍,“点上。”
玄清暗自?叹息一声,走?过去?揭开床头的?香炉盖子,换去?燃过的?香灰,重新倒入新的?研制过的?相思豆粉末。
这?些?相思豆是尊上交到他手里的?,让他研磨成粉,制成焚香,他起?初不明白是为何,如今明白了,这?些?相思豆可以?令尊上入梦,也能在他失控之时?唤回他的?心?神。
因为重烛几次失控的?杀戮,魔宫之中几乎没有人了,就连魔族长老?们都逃出了无垠山去?避难,偌大的?魔宫死寂得像是一座坟茔,看?不见一个人影,也无人点灯。
只剩下玄清还愿意留在这?里。
玄清将点燃的?香炉重新安置回床头,袅袅的?白烟飘逸出来,沉入床榻之人的?身上,消失于他的?呼吸之间,重烛紧蹙的?眉心?松开些?许,神情逐渐放松,但过不了多久,又会重新染上痛苦之色。
他不能去?见暮霜,便?只能借助着梦境,让自?己尽快寻回曾经失去?的?情感,重新长出一颗有血有肉的?凡心?来。
玄清实在不忍见他这?般模样,放置好香炉后,便?化作小蛇,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魔界愁云惨淡,人间却正是春日?芳菲之时?。
一夜之间,迎春花便?从各处冒了出来,铺满了屋舍墙角,暮霜起?来时?,正听着燕歌吩咐人将那些?讨厌的?花草全部铲了,自?从经历过重烛当初被迎春花寄生一事,她便?见不得这?种?花,每每看?见,必要将它连根掘起?。
暮霜刚推门出来,便?又被燕歌推回屋内,说道?:“外面尘土飞扬的?,你等会儿再出去?,先吃早饭。”
话音刚落,一行人便?从她身后鱼贯涌入,眨眼的?工夫便?将桌面摆得满满当当,饭食的?香味弥漫在屋中。
暮霜一见那满桌子的?药膳,顿时?皱起?眉头,“燕歌,我真吃不了这?么?多。”
“吃不了,剩下的?我来吃。”燕歌拉着她坐到桌边,怜惜地摸了摸她消瘦的?脸颊,“你看?看?你,给你补了这?么?多,怎么?还这?么?憔悴?难不成是桑莲这?些?年来被正道?那些?人捧得太高了,医术不进反退,怎么?连养胎的?方子都开不好?”
她说着,便?不由琢磨道?:“不行,我得找个机会,去?把他绑来再为你把把脉,人族十月怀胎都应该生了,咱们鸟族不应该生得更早些?吗?”
毕竟生下蛋来,还要在窝里孵化好长一段时?间呢。
暮霜手掌贴在小腹轻轻抚了抚,“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它成型得很缓慢。”
腹中的?这?颗蛋和她以?前蕴含灵力所凝结的?蛋不一样,暮霜还是第一次孕育这?种?有生命的?蛋,而且这?颗蛋的?父亲还是一条蛇,她实在没有前例可以?参照。
燕歌指尖点在她眉心,让她舒展开紧蹙的?眉心?,宽慰道?:“没事,我听过人间一个传说话本,那话本里的母亲可是怀了三年才生出来,咱们这?才一年,还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