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烛身上像是有流不完的血,不断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低鸣,皮肤上浮出了墨色的鳞片,魔雾聚集在他身下?,一条粗壮的龙尾撕裂衣衫,从他身下?蔓延出来。
他痛得在地上翻滚,尾巴甩动,魔气在屋子里肆虐,将?屋里的桌椅摆置砸得四分五裂,强健的尾巴砸到墙上,墙壁立即崩裂出数道裂纹,哗啦一声,垮塌下?去大半。
重烛的忍耐度其实很高,以前?就算受再?严重的伤,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痛苦过。
“重烛,重烛你醒醒,你不要吓我……”暮霜一边躲着他的尾巴,一边想要抱起他,将?他拖出快要倒塌的屋舍。
躁动的蛇影在梁柱之间四处乱窜,房梁频繁发出断裂的咿呀作响,溅起尘埃漫天,这一间屋舍不堪重负,终于轰隆一声,在龙尾的摧残下?倒塌。
捆束燕歌的影子不断流散开,再?也绑不住她,燕歌挣脱束缚,重获自由,慌忙从自己?那间还算完好的屋子里跑出来,一眼?便看到断壁之下?闪烁的灵光。
暮霜抬手结印,用灵力撑起一道屏障,挡住倒塌的房梁,没有让一块砖石砸到重烛身上,她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去拽他,却不小心?被他的尾巴扫中,从倒塌的屋脊下?被甩出来。
燕歌眼?见此景,立即冲上前?去,及时接住了她,见她满身的血,心?悬到了嗓子眼?,上下?摸索道:“霜霜,你没事?吧?哪里受伤了?”
没有了灵力支撑,屋子彻底塌陷,重烛的身影被掩埋入尘埃底下?,暮霜完全顾不上回应她,回身想要钻回废墟底下?。
燕歌看了一眼?那处塌陷的房屋,咬了咬牙,追上去一把将?她拉回来,径直往院外拖去,说道:“那点动静伤不了尊上,你趁着这个机会,快点离开!”
暮霜一把抓住院门门框,“不行,重烛、重烛他受了很重的伤……”
“他是来杀你的!”燕歌一声大喝打?断了她的话?,转过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尊上和我记忆中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了,如?果是从前?的他,绝无可能将?剑指向?你。”
暮霜没有说话?,只抓在门框上的手指,收紧了几分,她知道他想要杀她,她早就从他的心?声中听到了。
今夜,她没有睡,白日里看见的血让她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眠。
从他踏入这个院子时,她就知道了。
“我会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留住你,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留下?你竟然是为了杀你。”燕歌气愤道,“现在的尊上一看就是脑子有病,他如?果真的杀了你,等?他脑子清醒过来,一定会后悔的!他在人间的那些年,为了你寻寻觅觅,被一点毫末的希望牵着到处跑,无数次被关于你的消息诱入陷阱,哪怕经历九死一生,下?一次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踏入同样的陷阱,一直都活在没有保护好你的愧疚当中。”
“你难道想让他清醒过来后,又重新回到那样的日子里?让他活在亲手杀了你的痛苦中?”
暮霜扒在门上的手指松开了,燕歌说得对,她的存在只会动摇他的魔心?,令他继续痛苦,她不希望他们?最终走到他父母那样的结局。
燕歌见她松动,趁此机会抱住她,背上展开一双阔大的羽翼,腾空而起,往天边那一条明晰的分界线飞去,“你回去吧,回天上去,等?尊上清醒过来,他会去跪求你原谅的。”
暮霜低头望着下?方的宅院,直到它?被夜色吞没,再?也看不见,呢喃道:“他也许永远也不会清醒了。”
燕歌沉默了片刻,回道:“那就像你白天说的那样,永远也别和他和好了,霜霜,把他忘了,好好当你的小仙子去。”
燕歌将?暮霜送去了两界相交的界壁,看她的身影隐没进界壁之中消失不见,才振翅飞回,重新回了那座院落。
玄清还在尊上身边呢,她不能一个人逃走,就算真的被炖了,她也要和哥哥炖在一起,炖一锅龙凤汤,他们?从一个窝里出生,也在一个锅里死去,这样也挺好。
如?果没有重烛,她兴许就只是山林中一只普通的鹰,早就死得骨头都化成灰了,能开灵窍,能修炼化形,能活这么多年,早就知足了。
废墟底下?的震鸣声响了许久,直到天边露出一线朝光,塌陷的房屋底下?才轰隆一声巨响,砖瓦梁木飞溅开来,一个人影从那烟尘之中走出来。
重烛身上的血污被魔气涤荡干净了,出来时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倒并不显得狼狈,他方一走出来,便看到那个跪在院门口的人,在她的身侧,还放着一个炖汤的瓦罐。
燕歌叩首,伏在地上,没敢抬头看他,在重烛开口之前?,先行认错道:“燕歌辜负了尊上所托,没能留下?她,尊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绝无怨言。”
重烛仰头往天边那一条界线看了一眼?,沉默着没有任何反应。
天色渐明,魔气往回沉淀,界壁之处有薄薄的云雾淌下?来,那云雾越来越浓,宛如?雪白的瀑布从天坠落。
燕歌伏在地上一动没动,隔了许久才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缓缓朝她走来,每一步都像是生命倒计时的鼓点,她紧闭上眼?,做好了血溅当场的准备,但那脚步声却只是从她旁边擦身而过了,撩起一缕带着血腥味的微风。
“滚回你的人间去。”
冷漠的声音飘来耳边,燕歌蓦地直起身来,回头望去,已不见重烛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