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倏然一惊,立即飞身追至院外,朝着那一处树影底下探去?,喝道:“什么人?”
暮霜坐在屋里没动,她知道方才在那里的人是谁,她和重烛那一点微末的心海交融还没有?完全断开,每当他靠近时,她心海里那一汪乌水,都?会轻轻地荡出?涟漪。
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她一直都?能隐约感觉到他的存在。
有?时隔得很?远,有?时,仿佛就在她的睡榻旁边。
燕歌很?快便回来了,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根沾血的草叶,蹙眉道:“方才果真?有?人在外面窥伺我们,不知道是不是边镇上?的魔族,该不会是在打你的主意吧?我……”
她的话音被?突然握来手上?的力?道打断,暮霜根本听不进?她说了什么,眼睛紧紧盯着那片沾血的草叶,紧张道:“他流血了?”
“啊?”燕歌一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里的草叶,没反应过来,“谁流血了?你说这个吗?”
暮霜回过神来,强迫自己放开她的手,转开视线不去?看那草叶,摇头道:“没什么,我还以为是你受伤了。”
“我没事,我出?去?的时候,那人早跑了,根本没交上?手。”燕歌把草叶丢到地上?,走过去?抱住她,“霜霜,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所以,你再多陪我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暮霜余光还是忍不住往那草叶上?睨,犹豫地点头道:“好吧。”
是夜,灵气衰微,魔气上浮,白日里蛰伏的牛鬼蛇神都随着太阳的落山而冒出头来,边镇里灯火煌煌,无数奇形怪状的影子游走?在灯影中,编织出一派光怪陆离的景象。
镇子一角,几道黑影从那热闹的街景里脱出,趁着夜色往镇外?偏僻处行去,很快便窜进?了山林里,围聚住一座孤立的宅院,攀附在院墙外?打望,“这里真的藏有一个仙族人??”
另一个声音道:“当然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
那话音未落,已?响起了一片吞口水的声音,“好久都没?有吃过?仙族人?,还怪想?念他们?的味道。”
攀附在墙外?的黑影直立起来,身?形比屋宅还要高大,惨淡月光照在它身?上,勾勒出它怪异的形貌,无数的步足在半空撞出沙沙的响,看上去像是一只巨型的蜈蚣,身?子上却生了三?个脑袋。
那三?头蜈蚣竖直上身?,猛地朝着院上的结界砸去,在即将撞上半空的屏障时,忽然间,几道交错的幽暗剑光闪过?,那蜈蚣连一丝声响都未能发出,身?子便断做了数截,三?个脑袋都滚落到了地上。
它的残躯很快被地面的魔雾吞噬,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重烛收回?斩苍剑,在宅院门口伫立良久,终于?抬步踏进?了院子里。
他抬眼往厅堂看去一眼,白日时,暮霜就是坐在那里,偏头往他所在的地方看过?来,说她不喜欢了。
这很好,比起她以前说的那些能扰乱他魔心的甜言蜜语,这句话分明是他一直以来都想?听见的,可是不知为?何,在那几个字入耳时,他却感觉到了刀剑刺心一样?的痛苦。
痛苦?
他的凡心早就碎了,如今胸腔里装着的是一颗无情无畏的魔心,他不应该感觉到痛苦才是。
可那一刻,他的的确确感觉到了痛苦。
重烛身?上的影子在昏暗的月色下扩散开,贴着地面游动进?厅堂内,缠裹上屋内的摆置,将它们?一点一点碾碎成了齑粉。
燕歌察觉到了外?面异常的魔气涌动,警觉地推门而出,又被满院舞动的蛇影逼得退回?屋内,重烛站在那狂舞的蛇影中间,转过?头来,血色的瞳孔亮着幽光,森冷地瞥了她一眼。
“尊、尊上……”燕歌被这一眼定在原地,四肢百骸都在泛着凉意。
她一直都在期盼着重烛的到来,希望他能和暮霜好好聊一聊,希望他们?能解开误会,回?到从前,但他现?在真的来了,燕歌发现?她竟有些害怕他踏进?暮霜的屋子里。
他浑身?杀意沸腾,不像是来和解的,像是要来杀人?灭口的。
燕歌见他挪动脚步,当真要往暮霜的屋子里走?去,立即想?要冲过?去阻拦,但她的一切都是重烛教的,一招一式都来自于?他的指点。
她都还没?动,重烛就已?猜到了她的行动意图,蛇影先一步封锁了她的去路,轻而易举就将她擒住。
“暮……”燕歌的一声大喊没?能出口,蛇影早有所料地缠裹过?来,将她的声音堵回?了嘴里。
重烛看也没?看她一眼,脚步没?有停顿,推开门进?了暮霜的屋子。
月色透过?窗,洒落入屋内,床榻前的雾影越来越浓厚,最后凝成一道颀长的身?影。
重烛站在床边,垂头看向?榻上沉眠的人?,面庞逆着光,瞳孔中的血色却越来越明晰。
他心脏上又多了一道新鲜裂开的伤痕,就像是琉璃器上的裂口,正在无法挽回?地缓缓扩大,无论他如何努力地修补,都无济于?事。
这些裂痕都是因为?她,不管从她嘴里说出的,是甜言还是恶语,都能在他的魔心上撬开一条裂痕,她单单只是存在,就可以毁了他。
杀了她!
杀了她吧!
反正她也不喜欢你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血腥味在喉间翻滚,心里的声音时时刻刻都在回?响,宛如越来越急促的鼓点,重重地敲在他的每一根神经上,不断催促着他动手,魔心上的裂痕越多,越是岌岌可危,他心中弥漫的杀意便越是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