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也有观点认为时间不存在。”杜芢望向天边那颗不知名巨星的星环,“没有定论的。”
“不过哪怕真有高维生物观察,我们现在经历的一切,应该也不会算在正史里。”荀安提起这个问题,没注意到杜芢因为高维生物观察和正史这样的词脸色沉下去了一点,“在他们看来,我们肯定只是躺在研究所的床板上,不知道在干什么而已。”
“思维活动也是物质运动。”杜芢说,“意识本身就是一种通过感官以及神经末梢向大脑传递信息激起的脑细胞活动,当然属于物质运动。”
她还在脑子里咬文嚼字荀安那乱飞的想象力,距离她开始觉得那些想象其实不用科学解释也依旧浪漫,并有兴趣钻研荀安的故事的日子,还有一天半,还有好多年。
“存在过,那就是存在过的。”她现在只是这样总结。
“那有人能看见我现在看见的吗?”荀安转头看着杜芢。
“或许吧,但很难,而且没什么意义。”杜芢看着远处亮灯的教室,“没有人在分析一个人的生平的时候,会去花大功夫分析她在脑子里打着什么游戏。”
“那这就是我们的秘密了。”荀安走慢了点,跟在杜芢身后,“在没人在意的角落里,隐藏着属于我们的秘密!哪怕未来一切都被解析,人类文明变得透明,过去与未来没有分界,也不会有人感同身受我今天所看见的一切!”
“今天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有呀,但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很特别。”
荀安省去了“在这里,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说出来太肉麻,惹人误会。
那就不说了。
慢悠悠走到教室的时候她还是很不甘心,觉得好像只有自己在享受着这一路片刻的宁静。但在走到教室门口后她又变得甘心,只见杜芢停住脚步,从后门的一侧看着黑板上方的钟,来了个相当大胆的提议。
“你作业写完了吗?”
“早写完了。”荀安莫名其妙。
“我说,要不要干脆翘了这节课去吃雪糕?”
“什……”荀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抓住手腕一路奔下楼去,“喂,我还没同意呢,你强抢民女啊你?”
“刚刚年级长就在后面,我们说话被听见了。”杜芢拉着人说。
“那我们不该乖乖站好道个歉然后回去吗?你书包都不拿,想明天咱俩出现在早会上挨批评吗!”
“小店快关门了,现在回去就吃不了雪糕了。”
这人倔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一旦有了目标就指望着即时满足,满足不了就破罐子破摔像一碗墨泼在地上,最后溅出的痕迹指向想去的地方,给每个路过的人都吓个够呛。
她的这个特性荀安在是在嘴里砸吧了多年才品出来的,她现在能尝到的味道只够她吐出那么一句话。
“杜芢,你真的厉害啊。”
“什么?”跑起来的风声太大,杜芢也不是不能听见荀安出声,但辨别不了她具体说了什么话。
“我说,你真的很厉害啊!”
跟在身后的人笑了,她被人牵着手混进了高二放学的人潮里,后面好像有年级组长追过来的声音,没人在意。
荀安认为自己的人生总是在单打独斗,但在与什么斗呢?有些事说不清楚,能说出口的也已不是本来的样子。她从少年时期孤独到老,身边没有人是她真正的盟友,她总认为身边人缺点勇气,但更高级的群体她也够不上去。
只在梦中的那十几分钟里,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有盟友的滋味。她后来说杜芢那次像是抢婚的,把她从一种世俗的无趣的日子里拽了出来,这也与她把她带到梦里的行为相重合。
而杜芢当时只是听着荀安讲话,嘴里叼着雪糕的脆皮,仰头想着怎么在不弄脏手的前提下,把它整块吞下去。
最后被荀安趁虚而入掰了一大块下来送到嘴里。
她嚼着巧克力脆皮说她不懂浪漫,像只傻大鹅。她本来想跟杜芢说她觉得之前预知的所谓奔跑搞不好就是刚刚那一次,现在也没了说的兴致。
不是那一次。
仅仅听说过大海的人,直到真正见到海的那一刻,才会意识到之前脑袋里虚构的所有波浪纯属想象。
你站在山顶上,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地明白这就是顶了。你死去,双手捧起终点的土,才发现不知不觉已到对了地方。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不是在哪里,就是在这里。”
她只是在奔跑着。玻璃球滚回正确的洞里,绿灯亮起,她又会想,这就是正确吗?但说实话正确本身就是一个没有答案的定义。
荀安手里握着那个储存盘已经跑出了建筑,她扶着院内的路灯喘气,头发散了,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有没有一点过去年轻时的样子。
刚刚短暂地走了会儿神,她好像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事情,真实性尚不确定。
她有段时间像疯了一样不断反刍记忆,添加细节。如果人生是一本小说那任何阅览她的人最终都会感到忍无可忍,但那些臃肿的片段,强行的插叙,却是她再也回不去,想抓也抓不住的梦境。
她现在手里握着梦的一角,再也不想交予他人。
只能看一天?不,这不公平,她不喜欢。
于是她选择把那规则都冲破,类似的步骤她在过去那些年里早已重复无数次,在笔下,在纸上,在任何能说能写的地方。
只有作家是困不住的,你无法用时代的规矩去驯服一名真正的作家。
她忘了在哪听过的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