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娘的心情很复杂。
总感觉六年不见,曾经都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三个孩子,熟悉还是那么的熟悉,陌生却也是真的非常陌生。
这种割裂的感觉让她很不安。
明明上一刻都还坚定认定,仨孩子都还是她熟悉的样子,个个都还是她心尖尖上的小宝贝。
可下一刻却又很突然的现,仨孩子其实都不是她记忆里的样子了,她依然想把他们搂在怀里心肝宝儿的亲香,可他们却似乎好像真的长大了,自己就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那种长大,已经可以不需要她了……
就如六妞儿。
打小脑子就比别的孩子灵活,却又比别的孩子贴心懂事,比她大的三妞儿五妞儿都还时常控制不住爱玩的天性,三不五时会摸会儿鱼,可她不同。
小小年纪已经操不完的心,成天不是怕她这个奶一拖一串小的顾不过来,累着了,就是怕她那会儿还傻的老姑摔了冷了又挨骗了。
家里每个人都忙,但包括她在内,忙里也有偷闲的时候。
可小丫头却跟停不下来的小陀螺一样,不是跟在她屁股后边搭把手,就是跟在她姑屁股后边随时当拐棍,一家人聚在一起不用惦记老姑时,又跑去搭手洗个菜,给厨房跑个腿。
贴心是真贴心,懂事也是真懂事,但她所有的体贴懂事,归根到底都在围绕别人付出。
她曾经非常担心,小丫头这种性子是不是她娘那不着调的变相影响的,让她产生错误的认知——女孩子必须要价值,没有价值随时会被抛弃!
为此她还跟她爹她爷特地聊过,也不避讳的告诉过小丫头,只要她不作奸犯科,她永远是这个家的宝贝,谁都不会放弃她,也不会让外边的人欺负她。
久而久之她再小也听懂了,可言行还是那般无二,她爹他爷他叔伯也都看不出她哪不对,只能归咎于她天性那般,就是这种天性一不小心真的很容易吃大亏,被人一误导还可能长成变相的讨好型人格。
变化是从她姑王一一脑子清醒之后,忽然开始的。
起初她还是肉眼可见的,被动的被她姑拖拽着跑,后边慢慢上升成她自己黏着她姑跑,然后六年不见,曾经顶多嘴上蛐蛐背后追着她姑的小丫头,有了随时随地能干翻她姑的气势!
她姑是正常人吗?
不是!
所以她哪来的底气能随时随地干翻她姑?
好消息:小丫头长大了,不当陀螺围着人转了。
坏消息:小丫头在往第二个王一一展,能动手就不哔哔,一言不合敢干全世界。
笑死。
就吃个早饭的功夫,一家人亲眼见证她跟七柱为抢鸡腿,从桌边打到院墙头,又从院墙头打到屋顶上,差点没把屋顶掀了。
关键他俩手里都还端着碗,碗里的糊糊晃来晃去愣是半点都没撒。
更别说小小的身板却一蹦就是两三米,三两脚就踩着墙上屋顶的离谱操作,虽不及她姑当年夸张,却也肉眼可见是复制了她姑壮举的阉割版,脱离正常人范围!
一家有一个随时上房揭瓦的就够糟心的了,她家有仨,就问你慌不慌,怕不怕!
反正她慌得要死。
这一个两个三个,认知各有各的缺陷,但个顶个的都是罪犯先锋,最小的都眼见能轻松一挑不知十几那种,她真的很怕她一大家子都压不住这仨崽子!
结果。
一转头。
六妞儿忽然单独跟她说这些……啥意思?
六妞儿也六年不跟正常人相处了,回来又走的捷径,嗖就到家了,身心准备都没做足,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回普通人模式。
眼见陈大娘听得似懂非懂,急得挠头抓耳就瞅见拐角有个熟悉的影子,想都不想立马喊:“七柱,过来跟奶解释解释。”
七柱盯着忽然把他暴露的影子,默默问候一声太阳公公升得好升得妙,身子就蹲着的姿势往前蹭了蹭,一脸真诚看着望过来的祖孙俩:“知道大族老爷爷为啥那么长寿不?”
六妞儿:“……”
陈大娘:“……”
七柱叹气:“他老人家不爱操心不管闲事啊。”
六妞儿:“奶,他说你咸吃萝卜淡操心,削他!”
陈大娘闭眼,深呼吸,再睁眼笑容扯开,核蔼的隔空点点六妞儿,又点点小七柱,一声不出,大步出门上工去。
六妞儿看小七柱:“奶啥意思?”
七柱摸了摸下巴:“大概觉得,操心咱仨不如操心猪场的猪仔,毕竟猪仔侍候好了,见她还会哼哼着跟她贴贴,大了还能宰下一身肉给她补荤腥,而咱仨……投入深如无底洞,回收遥遥不见期。”
六妞儿嘴角一抽:“你要不要听听你说了啥?”
七柱好羡慕她只看当下的心态:“与其操心奶想啥,不如多想想老姑会想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