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芦苇开心地大笑起来,“老金,原来芦苇叶子上的三个牙印是这么来的,太有意思了!我跟你说,我家紧靠着一条河,叫乌加河,河面上到处是芦苇和蒲,我很小的时候,经常揪芦苇叶子看,我那时一直以为,芦苇叶子上的牙印是我爸咬的,因为他恨我……”
“乌加河?”金海愣了一下。
“是啊,可宽的一条河,就在我们村西面。”
“你家是哪的?十三连?”
“啊,你怎么知道的?”芦苇吃惊地望着金海。
“嗐!”金海说,“我家在农村时,就住在乌加河西面,河对面就是十三连。”
“那你也是双家县的?”芦苇问。
“不是,”金海解释道,“河东属于双家县,河西就是黄水县了。”
芦苇噢了一声:“没想到我们两家住的这么近啊!”
“就是嘛,”金海高兴地说,“划船几分钟就过去了。”
“可是两个村的人从来不来往,那地方的人,大多不会游泳,不敢划船。”
“是啊,我小时候还敢划船,长大后就不敢了,人越老,胆子就越小了。小时候还敢在水里刨几下,现在见了水就晕。”为了引起共同话题,金海把赵小禹小时候的经历嫁接到了自己身上,“我们村通电迟,十三连通电早,我小时候经常划船去十三连看电视,赖在人家里不走。”
“不会吧?”芦苇叫道,“那个人就是你?”
“哪个人?”
“哈哈,太有意思了!”芦苇大笑起来,“我听我爸说,我还没出生那会儿,河西经常有个小孩子划船去我们村看电视,没人见得他,走到谁家都被人家赶出来,后来他去了我家。那时我妈还活着,我妈可喜欢那个孩子呢,就允许他在我家看电视,那孩子每次都要把电视看到没台了才走,连最后的天气预报都不放过。原来,那孩子就是你啊,哈哈……”
金海干笑了两声:“可能是吧,你爸妈当时没问他叫什么?”
芦苇说:“不知道问没问,村里的人都知道他是河西的,就叫他河西鬼。”
“那可能不是我,我没有过这样的外号。”金海本想承认下这个外号,以便拉近两人的关系,但想想还是算了吧,那孩子估计是赵小禹,假如以后三人见了,被赵小禹揭穿,多尴尬啊,“那后来呢?”
芦苇说:“听我爸说,那家伙后来要拐走我妈,我爸就气得把他赶走了,再不让他去我家。”
“拐走你妈?什么意思?”
“孩子嘛,就是口无遮拦,胡说呢,因为我妈对他好,我爸又天天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那孩子就对我妈说,你男人有老婆还天天喝酒,不如嫁给我爸吧,我爸是个光棍,从来不喝酒,烟也不抽。我爸气得把他揍了一顿,让他不要再来,他就再没来。”
金海确认,这个河西鬼,必是赵小禹无疑。
又问:“你不是说,你妈没了以后,你爸才开始酗酒的吗?”
芦苇叹了口气:“我其实还有个哥哥呢,比我大十三岁,可惜刚出生不久,就被人偷走了,从那时起,我爸就天天喝酒。”
“啊,怎么回事?”
芦苇告诉金海——
我爸和我妈最早生了一个男孩,满月后的不多天,村里来了一个羊皮贩子,明着是收羊皮,其实就是想偷小孩,别人给他卖羊皮,他随便看一眼就说看不上,贵贱不要,然后向人们打听谁家生了小孩。
后来打听到我妈生了孩子,就来我家,说他想用五百斤麦子换孩子,我爸把他揍了一顿,他再没来。
那时是春天,有一天,我爸给队里的人开春耕动员会,我妈和孩子在家,我妈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就现孩子不见了,连被褥都被人抱走了。
我妈急得去找我爸,我爸动员起全队的人找,最终也没找到。
我爸是队长,孩子丢了,就把队长的职务辞了,骑上自行车满世界找孩子。
找了三年,也没找到。
自那以后,我爸就天天喝酒,喝醉了就骂我妈,嫌她没用,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我妈也骂我爸,说就是因为我爸揍了那个羊皮贩子一顿,羊皮贩子怀恨在心,才把孩子偷走的。
我爸说,那个羊皮贩子就是人贩子假扮的,他的脸黑得像锅底,很明显就是涂了一层锅底灰,又用猪皮擦出来的,怕人认出他来。
两人相互怪怨,感情一直不好,所以直到九三年才有了我,结果我妈生我时难产死了,我爸就更爱喝酒了,喝醉了就骂我是妨主货,把一个好好的家妨得死的死散的散。
说到这里,芦苇擦了擦眼泪,长长地叹了口气。
金海也很伤感,替芦苇打抱不平:“你爸也真是的,这关你什么事啊?”
芦苇又叹了口气:“我也不怪他,一个男人,儿子丢了,老婆死了,谁能受得了?听队里的人说,我爸年轻的时候可厉害呢,又鬼又精,会种地,又会来事,在大集体的时候,其他队的人都吃不饱,就我们队的粮食吃不了。有人眼红我爸,向上面举报他,说他私藏粮食,上面的人来检查我爸,我爸可会应付呢,嬉皮笑脸地就把那些人打走了,大不了背个落后典型的名声。后来我爸不当队长了,队里的人还想让他当,说只有他才会真正地替大伙儿着想。”
金海听完,唏嘘不已,没想到这个女孩这么大点,就经历过这么多的苦难,更难得的是,她没走歪路。
“小芦,别难过了,都过去了,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相信我!”金海的的嗓音微微有些颤抖,感觉到自己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以后你不用贴广告了,我顺便替你贴了,反正也不耽误我的事。”
这是自他真心的话,没有任何目的,就是想关心一下这个孩子。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私欲地关心一个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