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海以为,骨髓移植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轻松,把两人往手术室里一推,画面一转,大夫就兴冲冲地跑出来,告诉患者家属:“手术很成功!”
然后所有的人就都漫步在鸟语花香的原野上共襄盛举了。
事实上,整个过程繁琐得很。
前期还要进行各种化验,血抽了一管又一管,像软刀刀割肉,虽不疼痛,但对于和患者存在特殊关系的金海来说,心理却倍受煎熬。
他有时希望,中间出现什么差错,证明他不具备捐献资格。
最好能出现一项数据,一票否决他和郑小异的亲子关系。
有时又希望,是杀是剐,给老子来个痛快。
大夫每天絮絮叨叨地卖弄着他的专业,说什么骨髓移植在无血缘关系的人之间,匹配成功率不足万分之一;说什么现在大多数人都是独生子女,父母已成为骨髓移植的选供体;说什么金海和郑小异的骨髓相合程度出奇地高,就差直接告诉金海,他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了。
大夫见金海紧张,又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专业术语,大意是,现在的骨髓移植已经不用采取骨髓穿刺了,只需要把血液抽出来,用什么机器将干细胞提取出来,再回流到体内,所以没有穿刺的痛苦,让金海放松点。
金海要向公司请假,赵小禹直接给陈子荣打电话说明了情况,获得了一年的带薪休假。
各种化验完毕后,还得等一个多月才能手术,金海想回定东市去,赵小禹说:“别回去了,哥带你玩玩。”
于是,赵小禹便开上郑建强的霸道,带着金海到处游玩。
赵小禹忽然变得温柔和善解人意起来,每到一处,他总是虚心向金海请教:“海,这个地方有什么历史?”
金海便凭着有限的历史知识,和无限的想象,似是而非地讲解一通,难免张冠李戴,却每每令赵小禹叹服不已:“海啊,大学果然没白上!”
赵小禹每天还要带金海吃各种营养食物,就像喂猪一样,保证在宰杀之前不掉膘,还要心情愉快,以免肉质的鲜美程度受到影响。
签署捐献协议时,金海突然紧张了起来。
这个过程,大概耗时一个小时。
大夫第一次,以一种严肃的口吻,庄重的表情,官方而冷漠的辞令,向他详细阐述了这个手术的风险性,致残致瘫致死,皆有可能,和之前说的“没什么风险”全然不同。
无论金海问什么,大夫总是说“不保证”;问这些风险的概率有多大,大夫还是说“不保证”。
在经过一番痛苦地抉择后,大汗淋漓的金海,用颤抖的手,在捐献协议上签了字。
终于到了手术那一天,金海含泪和赵小禹、胡芳芳、郑建强告别,说了许多悲壮的话,诸如“假如我有个三长两短,我妈和若敏就交给你们了”之类。
然而手术过程,却一点也不悲壮,可惜了他的那些台词。
他甚至没有被麻醉,全程清醒,也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和郑小异隔空相望,自然也就看不到郑小异感激的泪水。
护士先给他注射了动员剂,据说是为了细胞在采集的时间段相对活跃,便于提取。
总共注射了两剂,第一剂没什么反应,第二剂注射完后,他有点头晕脑胀,浑身酸软无力,像中暑了一样,不过还不至于无法忍受。
他以为这就完了,可是大夫告诉他,还没正式开始呢,接下来,他还要休养几天,每天都要吃钙片。
四天后,才开始正式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