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更希望,在赵小禹知道这事之前,那个孩子能找到合适的配型,康复痊愈,皆大欢喜,或者是医院误诊。
他在煎熬中等待,等着一个好消息,或者一个坏消息。
每天夜里,他都会被噩梦惊醒,梦见浑身是血的白文,声泪俱下地控诉他,诅咒他。
有时会跪在他面前,哭着求他救救孩子。
金海在苦海中拼命挣扎,迟迟望不见岸,确定不了前进的方向。
忽然有一天,他看到了那辆破旧的桑塔纳2ooo,它像一个索命的冤魂一样,出现在梅荣商混公司的大院里。
他知道,审判的时刻到了。
赵小禹没上楼,金海垂头丧气地下了楼,站在他面前。
在商混园区南面的空地上,赵小禹和金海坐在铺着渗水砖的地上。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按理说,商混园区,那时有四十多家搅拌站在同时生产,几百辆罐车在不停地运输,每天剩下的混凝土难以计数,却只能瞒着相关部门悄悄地倾倒在远处的山沟沟里,以免获得一个“随意处置建筑垃圾”的罪名。
而商混园区的所有硬化工程,却由另一个相关部门来负责,修柏油马路,铺设强度远低于混凝土的渗水砖,甚至为了节约成本,某些地方铺了红砖。
赵小禹和金海没兴趣研究这个问题,这不是一个平头老百姓所能研究明白的。
赵小禹抽着烟,脚下已有了五六个烟头。
金海拿着一根树枝在渗水砖上画着圈。
商混园区在2oo9年下半年开始建设,2o1o年上半年全面投入运行。
那时,这里繁华似锦,灯红酒绿,不亚于闹市,横竖七八条街道上,除了分布着搅拌站,还有酒店、宾馆、饭店、市、kTV、洗浴城、洗头房、足疗馆……
每到夜间,街上随处可见衣着暴露,扭着丰乳肥臀的妙龄女郎招摇过市,惹得那些老婆不在身边的工人、司机垂涎欲滴,疯狂地吹着口哨,做着各种下流的动作。
然而,仅仅两年过后,十有八九的搅拌站因没有生意而关停,员工放假,机构解散,只剩下一些下夜的老汉和狗,那些像森林一样的金属储料罐,锈迹斑斑,仿佛是一张张笑脸,在耻笑着愚蠢的人类。
那些娱乐场所全部关门闭户,别说妙龄女郎了,偶尔见个活人,都以为是鬼,连环卫工人也撤走了,满街散落着各种垃圾,旋风在街道上横行,俨然一座废弃的荒城。
梅荣集团也没生意了,不过底子厚,在别处还有工程,还在撑着,搅拌站已停工,行政人员还在按部就班地上下班。
事实上,今年年初,定东市的四大房地产集团均以资不抵债为由申请破产,都被驳回。
梅荣集团更是欠债高达二十亿元,但这丝毫不影响陈子荣登上富豪排行榜。
没人为此负责。
然而,金海却要为他的所作所为负责,因为他只是个平头老百姓。
“跟我走吧,”赵小禹在抽完不知第几根烟后说,“一条命,比什么都重要。我的目的是救人,不是整你,只要能救人,我不会说出你和白文之间的事。这次,我不强求你,我只告诉你,做为一个人,应该怎么做。郑建强被白文欺骗了一次又一次,伤害了一次又一次,可以说,任何男人都忍不了的事,他都忍了。他为了让米乐平去北京配型,甚至绑架他,差点进了监狱。假如是我,我也在无意之中生了个儿子或女儿,我会承认错误,请求大家原谅,然后做我该做的事,因为这是躲不过的。”
“你犯了错误,他们都会原谅,可他们不会原谅我。”金海喃喃地说。
“所以说,人要积德,德行这东西,看似没用,往往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救你一命,抵消你犯下的错。”赵小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