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这个。”
他让开位置,托加顿扫了一眼屏幕。“哦,卡恩。”
吞世者的军团长已经在前线现身,那边送来的重伤报告数量正在激增,被征用的卫生列车即将载着三分之一个药剂部和大量工程兵前去完成他们所需的工作。
那个方向的敌方总阿斯塔特数量预计过万人,辅助军不会少于百万人,三百多架飞行器在城堡上方盘旋,而且那边的敌军补给无法从地面观察,恐怕有大量守备部队编在中巢至下巢的阴影内部。
甚至,一架泰坦被一队吞世者硬生生扒开甲壳拆解开来,就像被一群疯狗咬死的巨象——当然,在钢铁勇士火炮的辅助下。
“他们甚至打算往外起进攻。”洛肯说,“卡恩正在从我们的阵线里找到突破口。”
“没办法,吞世者是进攻的好手,而卡恩作为军团长,”托加顿笑了一声,“啊,作为军团长,当然是整个军团作战风格的浓缩。正好死亡守卫来了……”他的笑意消失了,“他们之间的碰撞会带来最大限度的流血。”
“等到原体亲自加入战场后更是如此。”洛肯轻声说,虽然现在还没有任何基因原体直接出现在前线作战。
“帝皇之子呢?”托加顿问。“塔维茨呢?”
“等我们重新夺回我们失去的第一个基站,我们才能再次见到他。”洛肯说,注意到一个新的信号,他将讯息打开在屏幕中央。
消息来自怀言者的旗舰,称死亡守卫原体莫塔里安和他们完成了一次令人愉快的会面,他们分享了当前伊斯塔万三号的作战情况,仔细研究了钢铁勇士的恶行,相互介绍了各自的战略计划草案,以及互相宣誓了对帝皇的绝对忠诚等等。
“听起来没有任何谈妥的地方,”托加顿敏锐地指出这一点。
“还是有不少新的军令下来的。”洛肯反驳了他的朋友,“死亡守卫会顺着吉雅美特荒原深入圣歌城与赋格城之间的缝隙,摧毁地层以隔断两边的交流联系;参与粉碎领唱宫以西的帝皇之子防线;一连长提丰和莫塔里安本人从正面大道直指佩图拉博所在的领唱宫;全军行动,没有后备队待命。”
“这说明我们接下来要加强重点进攻了。”托加顿专注地考虑着,从这些条令里分析出主将的一些倾向。“帝皇在上啊,他们真的有和平地坐在同一张会议厅长桌边的一天?”
“哦,我不能确定,因为这些命令是从复仇之魂号来的。”洛肯补充说明,解答了托加顿的疑惑。
洛肯相信原体莫塔里安已经和他们的父亲荷鲁斯·卢佩卡尔见了面。他们会谈论什么?洛肯无法确定……
他可以想象其中的一部分:想象阴沉寡言的莫塔里安如何在尊敬的荷鲁斯面前被轻易地,再一次地软化了心防,就像他们的父亲每次与莫塔里安见面时一样。
死亡之主会为荷鲁斯的苏醒而欣喜吗?那一定是维持在一个微妙的程度上,一个只有他们父亲那颗敏感而充满活力的心灵能够触及的程度。
但是,这份和谐将是刹那即逝的,不可抹除的痛苦横亘在他们之间,以及随之而来的怀疑裂痕……因为,奉命毁灭普洛斯佩罗的,是影月苍狼。而荷鲁斯与马格努斯,恰恰又几乎是唯二真正触及莫塔里安之心的原体……
死亡,已经在任何地方蛮横地割开永不愈合的伤疤,在军团之内,以及军团之间。
“长官,”他的副手呼喊了他,“你该看看这个。”
洛肯止住过头的思考,在短暂的失落后,迅重振精神。“来。”他严肃地说。
副官为他调整了数据板内的通行密钥,来自另一方战斗的部分影像立刻在室内呈现,进一步挤占了本就不够宽裕的空间。
托加顿盯着投影里浮动的影像。“我几乎怀疑他们是第十五军团。”
“因为那些光环?”
“因为他们的盔甲颜色变成了红的,加维尔。但调色远不如我们在普洛斯佩罗见证的那一种好看,”托加顿说,“尽管从敌我分明的角度而言,我应当夸奖的是怀言者。他们怎么做到的?就靠——”
他停顿了几秒,倾听通讯中传来的齐声歌唱,接着继续不可置信地说,“就靠歌颂帝皇?靠他们的信仰与狂怒?”
奇迹。或者诅咒。洛肯心中默想。
原谅他只能想到这些违背帝国真理客观理性的词汇——因为这就是他目前所见证的,在与帝皇之子的浴血厮杀中,明显因落单而陷入死境的几名怀言者正在拥抱的自然现象。
怀言者显然通过某种可控的形式,跨越了帝国科技的限制,披上了一层足够灼烧敌人、庇护自己的无形璀璨盾甲。
在他们对帝国真理条例的高声念诵,以及手指在胸前比划的天鹰徽章作用之下,爆弹如雨朝他们泼去,继而纷纷落下,堆入他们战靴下的尸之中。锋利的刀剑和轰鸣的武器撞在他们的盔甲外层,要么顺着曲面滑开,要么崩出处处裂隙。
即使敌方的动力剑真的勉强破除那层闪烁的坚甲,致命地砍入怀言者的腹部,洛肯依然亲眼见证着那名战士豁免了至少应当落入假死休眠的状态,用灼烧的重锤砸进帝皇之子紫金色的肩带处,让他的敌人在半面身体的破坏和燃烧中倒下……当然,怀言者的气力和度也过了他们本应拥有的极限。
在战场周围,鲜血不断在细若游雾的金色光晕中升华、消失,仿佛正在将整个区域笼罩在某种真正降临的圣化光辉之内。
虽然,这个范围性的奇迹很快就结束了……
鲜血不再升腾,耀眼的光芒逐步淡去,怀言者高昂的祷词变回低声的喃喃,他们又再度回到足以被杀伤的血肉之躯,而方才灵巧地游走开来暂避锋芒的帝皇之子迅包围上去,将那半支怀言者小队尽数处死。
尽管如此,在短促的奇迹时间内,三名怀言者仍然让过十个帝皇之子倒在他们身前——这是一个惊人的比例,尤其是对于在近身剑斗方面表现并不差的帝皇之子军团而言。
“难道黄金王座……真的在庇护怀言者?”托加顿深陷精神的冲击之中。一则可怕的事实出现在他眼前,那就是怀言者真正得到了可见的祝福——在过往的大远征中,从未有任何一整支军团真的获得过的神圣祝福。
“我必须承认,这也不在我的预想之内,莫塔里安。也许这就是奥瑞利安敢派遣他的子嗣如此激进地推进战线的原因。”荷鲁斯·卢佩卡尔说,自下而上地探出手,让手指拂过复仇之魂指挥舰桥内安装的投影虚像,仿佛他正在托举着下方地面战场的一角。
“我就说在我的印象里,怀言者的战士们并没有死亡守卫天生那么结实。”荷鲁斯补充道。
“你相信他们?”莫塔里安说,然后紧紧闭上嘴巴。
即使他眼前的投影,已经随着怀言者战士的倒下,而跟随镜头一同跌入一片隐隐透光的漆黑,他仍然凝视着那片对他而言异常可怕的画面,手指在灰黄色长袍的皱褶间勾勒着一些计算符号。几秒后,他抓住长袍,手指收紧,然后松开。
他一无所获。他的头脑里没有得到任何关于怀言者奇迹的答案,一切似乎都位于一片朦胧的雾气之后……
但是,莫塔里安怀疑地想,他的确现奇迹的表现形式与帝皇曾经为他展现的灵能巫术如出一辙。
难道他误会了洛嘉·奥瑞利安?就像他在三圣祷言号上,除了奥瑞利安一成不变的惺惺作态之外一无所获一样?
或者这也是一个花招,用以掩盖他们深藏不露的叛逆?
但是,他心中的不快迅压过了他对奥瑞利安难得升起的宽容。奥瑞利安的思想和态度从来没有生转折,而他提起他们曾经争执过的话题时,那种过度痴迷的固执仍然深深刻印在奥瑞利安的骨髓里,正如他面皮上的金色文字镌刻在他的体表一样。
多么令人憎恶的偏执,莫塔里安唾弃地在心中默念,怀言者已经破坏了帝国真理对巫术的唾弃,毁坏了帝皇曾经对他的许诺——许诺在一切结束后牢牢控制亚空间巫术的未来。他污染了死亡与战争的纯粹本质。
他偏过头,等待荷鲁斯的回答。如果说在伊斯塔万星系,他还有谁能够相信——那就是荷鲁斯·卢佩卡尔,他最初给予信任的血脉兄弟。在动荡的世界上,荷鲁斯是一个珍稀的不变之人。他的眼睛明亮如初,丰沛的力量永远支撑着那具庞大的身躯,仿佛曾经的重伤没有影响他分毫。